美国快速服务器公司集体旅游没通知我,我把服务器密码改了,他们从国外急电。
美国网站服务器
周五下午四点,办公室里的人已经走空了。
这很不正常。
正常情况下,周五的这个点,应该是键盘声最狂野的时刻,每个人都在假装冲刺,好让自己六点的准时溜走显得心安理得。
但今天,安静得像集体奔丧。
只有我,林墨,和服务器机房里那几台嗡嗡作响的铁疙瘩,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相依为命。
我端着泡好枸杞的保温杯,从工位上站起来,伸了个懒腰。透过百叶窗的缝隙,夕阳的光像断掉的金线,稀稀拉拉地洒进来。
我心里还琢磨着,这帮家伙,今天溜得倒挺快。
直到我习惯性地打开微信,刷了一下朋友圈。
然后,我看到了。
是公司的销售冠军张伟发的,九宫格,定位在普吉岛国际机场。
照片里,我们公司那三十多张熟悉的脸,笑得跟刚出笼的包子似的,褶子里都透着热气。他们勾肩搭背,比着剪刀手,簇拥在老板王总身边。王总挺着啤酒肚,穿着花衬衫,戴着墨镜,笑得像个刚从地里刨出来的弥勒佛。
背景是蓝天白云,还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屏,上面闪着泰语和英文的航班信息。
配文是:公司福利,普吉岛七日游!感恩王总,感恩公司这个大家庭!兄弟姐妹们,嗨起来!
下面一长串的点赞和评论。
行政小妹A:哇!张哥你们也太爽了吧!
隔壁公司程序员B:,又是别人家的公司!
HR刘姐在下面回复:我们就是这样一个温暖的大家庭!
我把那张合照,一张一张,一个像素一个像素地放大。
从左到右,从前到后。
销售部,市场部,行政部,甚至包括上个月刚来的那个实习生。
所有人都在。
除了我。
我的心,像是被人猛地塞进了一台正在脱水甩干的滚筒洗衣机里。
嗡的一声,天旋地转,然后就是一阵阵发紧的、被拧干的疼。
我没收到任何通知。
一封邮件,一条微信,一个字的口头传达,都没有。
我点开我和HR刘姐的聊天框,向上滑,最近的记录是三天前,我问她我那张申请报销的加油发票审批了没有。
她回我一个收到的表情包。
我点开我和王总的聊天框,上一次对话是一个月前,他半夜两点在群里@我,说服务器有点卡,让我看看。
我回了句好的王总,然后爬起来,处理到凌晨四点。
我再点开公司的微信大群。
群里风平浪静,最新的消息还是今天早上刘姐发的新的一天,努力奋斗的鸡汤图片。
他们甚至专门为这次旅游,建了一个没有我的小群。
我靠在椅背上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。
手里的保温杯滑了下去,掉在地毯上,没发出什么声音,但里面的枸杞和热水,无声无息地洇湿了一小块灰色的地毯,像一摊无声的血。
五年了。
我来这家公司五年了。
从公司草创,只有三台云服务器开始,到现在这个拥有独立机房、上百台服务器的规模,每一行代码,每一个架构,每一个深夜的紧急修复,都刻着我的名字。
我就是那个,你们半夜三点家里断网了会打电话骂的运营商客服,是那个你们APP打不开了就疯狂@的群管理员,是那个永远在默默确保一切正常运行,却只有在出问题时才会被想起的人。
我记得王总在年会上喝多了,拍着我的肩膀说:小林啊,你就是咱们公司的定海神针!没有你,公司这艘船,开不远!
我记得刘姐每次给我递零食的时候,都笑眯眯地说:林墨你辛苦了,咱们公司能有今天,你的功劳最大,我们都记在心里呢。
原来,这就是他们记在心里的方式。
把我一个人,像一块用旧了的抹布,扔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。
而他们,在享受阳光、沙滩和海浪。
我不是想去旅游。
说实话,我对那种闹哄哄的集体活动毫无兴趣。
我只是不能接受,这种被当作垃圾一样,被悄无声息地处理掉的感觉。
这已经不是疏忽了。
这是故意的。
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。
为什么?
我想起来了。
上个月,我找王总谈加薪。我的薪水,已经三年没动过了。而这三年,公司的业务翻了五倍。
王总当时跟我打太极,说公司最近现金流紧张,大家要一起克服困难,谈奉献,谈未来,画了一个上市敲钟的大饼。
我没说什么,默默地回到了座位上。
可能从那个时候起,我就成了他眼里的不稳定因素。
一个有想法、有要求的工具,就不再是一个好工具了。
所以,这次团建,就是一次压力测试?
看看没有我,公司这艘船,是不是真的就开不动了?
还是说,他们已经找好了替代我的人,等他们旅游回来,就该刘姐找我谈话了?
林墨啊,你看,公司没你也能正常运转,你的工作呢emmm……年轻人,不要总想着钱……
想到这,我忽然笑了。
笑出了声。
空旷的办公室里,我的笑声听起来格外渗人,像个。
我慢慢地站起来,走到机房门口。
指纹,密码。
门咔哒一声开了。
一排排服务器指示灯闪烁着幽绿色的光,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,在黑暗中注视着我。
风扇的嗡鸣声,像一首低沉的交响乐。
这是我的王国。
我亲手搭建的,复杂而精密的王国。
王总,刘姐,张伟……他们享受着这个王国带来的便利和财富,却把我这个国王,当成了一个看门的小丑。
你们不是想测试一下,没有我,公司行不行吗?
好啊。
我帮你们测。
我坐到主控台前,屏幕的光照亮我的脸。
我的手指在键盘上悬停了片刻,然后,开始跳跃。
快得像一阵狂风暴雨。
`sudo -i`
`passwd root`
`Enter new UNIX password:`
我没有用我习惯的任何一个密码。
我打开手机的备忘录,用随机密码生成器,生成了一个32位的,包含大小写字母、数字和特殊符号的,连我自己看一眼都记不住的密码。
`F@kTh1s$hittyW0rld&G02HeLL!`
我复制,粘贴。
`Retype new UNIX password:`
再粘贴。
`passwd: password updated successfully`
核心数据库服务器,搞定。
Web应用服务器集群,搞-定。
内网文件共享服务器,搞-定。
备份服务器?
当然也要搞定。
我甚至把防火墙的远程登录策略都改了,只允许本地IP访问。
这意味着,就算他们有密码,只要人不在这个机房里,就别想登录。
我花了半个小时,把我这五年来种下的每一棵树,都换上了一把我自己都很难打开的锁。
做完这一切,我靠在椅子上,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没有想象中的紧张和兴奋。
只有一种奇异的平静。
就像一个压抑了很久的人,终于打出了一记响亮的饱嗝。
我拿出手机,对着安静的办公室,拍了一张照片。
然后发了一条朋友圈。
今天公司好安静啊,一个人加班的感觉,真好。努力奋斗,为了更好的明天!
我没有屏蔽任何人。
然后,我把那串新的,魔鬼般的密码,手抄在一张便利贴上。
工工整整。
我把它折好,塞进我的钱包夹层。
那是唯一的一份。
我关掉电脑,收拾好我的保温杯和背包。
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,天已经全黑了。
城市的霓虹在我身后闪烁,像一场与我无关的虚假繁荣。
我没有回家。
我去了我家楼下的一个烧烤摊。
点了一箱啤酒,二十串羊肉,十串腰子,一份烤茄子,一份锡纸金针菇。
我一个人,坐在街边,慢悠悠地吃,慢悠悠地喝。
手机被我调成了静音,扔在桌上。
偶尔有消息亮起,是朋友圈的点赞和评论。
有几个不明真相的同事,给我点了赞。
还有几个别的公司的朋友,在下面评论。
墨哥,劳模啊!
牛逼,周五还加班,老板给你发三倍工资吗?
我看着那条评论,笑了笑,回复他:老板说,福报。
酒一瓶一瓶地空下去,肉一串一串地被我吃掉。
我的脑子,像被酒精泡过的海绵,又松又软,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放这五年的片段。
第一次为了紧急上线,在公司睡了一个星期,醒来的时候脖子都僵了。
那次项目成功了,王总在庆功宴上,给销售团队发了十万奖金,轮到我的时候,他拍拍我的肩膀:小林,辛苦了,再接再厉!
前年冬天,公司网络被黑客攻击,勒索比特币。所有人都束手无策,是我,顶着40度的高烧,追踪了三天三夜,不仅找回了数据,还把对方的服务器给黑了。
事后,刘姐给我申请了一个优秀员工的奖状,和五百块钱的奖金。
她说:林墨,这是公司对你的肯定。
还有我的猫。
我养了一只叫棉花的布偶猫。
去年它生病,急性肠胃炎,要做手术,要好几万。我当时手头紧,想跟公司预支两个月工资。
刘姐一脸为难地告诉我,公司没有这个先例,财务制度不允许。
她说:林墨啊,不就是一只猫吗?不行就……再养一只嘛。
我最后是刷爆了三张信用卡,才凑够了棉花的医药费。
……
一桩桩,一件件。
我以前总觉得,忍一忍就过去了。
只要我做得够好,只要我的技术够硬,他们总会看到的,总会尊重我的价值。
我真是个。
在他们眼里,我可能真的和一只猫没什么区别。
能用的时候,夸两句。
碍事的时候,就想着不行就再换一个嘛。
我把最后一瓶啤酒喝完,肚子里又撑又涨,胃里火烧火燎的。
但我的脑子,却前所未有地清醒。
我结了账,晃晃悠悠地走回家。
打开门,棉花喵地一声扑过来,用它毛茸茸的脑袋蹭我的裤腿。
我把它抱起来,一屁股陷进沙发里。
棉花啊,我摸着它柔软的毛,喃喃自语,你说,我做得对不对?
棉花舒服地打着呼噜,用蓝色的眼睛看着我。
我笑了。
去他妈的对不对。
老子爽了。
这就够了。
……
周六,我睡到了自然醒。
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,很刺眼。
我宿醉的脑袋有点疼。
手机上,有十几个未接来电,几十条微信消息。
大部分是昨天朋友圈的回复。
还有几条,是公司群里的。
是一些同事发的,在普吉岛吃海鲜、玩摩托艇的照片。
张伟还在群里@全体成员:兄弟们,这边的海水太蓝了!没来的兄弟可惜了!
我看着那句话,冷笑一声。
可惜?
好戏还没开场呢。
我起床,洗漱,给棉花添了猫粮和水。
然后,我给自己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。
煎了两个鸡蛋,烤了两片吐司,热了一杯牛奶。
我吃得很慢,很认真。
吃完饭,我打开电脑,不是为了工作,而是开始整理我的简历,顺便在招聘网站上看看新的机会。
我甚至还有闲心,把我那几盆快要的多肉,浇了浇水。
整个一天,风平浪静。
他们那边,应该是还没发现。
也对,周六嘛,谁会去访问公司的服务器呢?
客户周末不上班,他们自己也在嗨。
我乐得清静。
下午,我带着棉花去宠物医院做了个常规检查。
医生说它很健康,就是有点胖,让我控制一下它的饮食。
回来的路上,我路过一家旅行社,门口贴着巨大的海报,上面是马尔代夫的宣传照。
我站着看了一会儿。
然后走进去,拿了一份宣传册。
晚上,我躺在床上,翻着那本宣传册,心里盘算着,等拿到赔偿金,是去马尔代夫呢,还是去冰岛看极光。
这种感觉,很奇妙。
就像一个被判了无期徒刑的囚犯,忽然发现监狱的墙塌了。
外面是广阔的天地。
而我,随时可以走出去。
……
周日,依然平静。
我甚至有点不耐烦了。
这帮人的反射弧,是不是有点太长了?
难道就没有一个客户,是周末也需要工作的吗?
难道就没有一个销售,想周末登录系统,看看自己的业绩吗?
看来,我们公司的业务,也没我想象的那么重要嘛。
我百无聊赖地打了一下午游戏。
晚上,我正准备睡觉,手机忽然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,归属地显示是本地的。
我犹豫了一下,接了。
喂,请问是林墨吗?一个有点焦急的男声。
我是,你哪位?
我是咱们公司的客户,风华科技的,我姓李。那个,林工,不好意思啊,这么晚打扰你。我们的系统后台,从昨天开始就一直登不上去,你们公司的官网也打不开了,是不是服务器出问题了?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不是咯噔一下的紧张,而是咯噔一下的兴奋。
来了。
终于来了。
我清了清嗓子,用一种非常无辜又略带困惑的语气说:啊?是吗?我不知道啊,我今天休息,没在公司。
这……我们联系不上你们公司的其他人,电话都打不通,只能找到您的手机号了。这事儿挺急的,我们明天要用系统给客户做演示……
哦哦,这样啊,我装作恍然大悟,那可能是服务器出故障了吧。你别急,我明天上班了,第一时间帮你看一下。
明天?明天就来不及了啊林工!能不能麻烦您现在……远程处理一下?
我叹了口气,语气里充满了为难:哎,李总,真不好意思。我这人有个习惯,家里的电脑,从来不装公司的任何东西,也不存任何密码。你知道的,安全第一嘛。我现在也没办法远程登录啊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
我能想象到他抓耳挠腮的样子。
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说:那……那好吧,那麻烦您明天一定早点到公司。
好的好的,没问题,你放心。
挂了电话,我嘴角的笑意再也抑制不住。
这只是个开始。
一个客户发现了,就会有第二个,第三个。
多米诺骨牌,已经被推倒了第一块。
我躺回床上,设置了一个早上七点的闹钟。
然后,安然入睡。
……
周一早上,我被手机的疯狂震动给吵醒了。
不是闹钟。
是电话。
我看了一眼屏幕,是HR刘姐。
号码前面,带着+66的国际区号。
我故意让它响了很久,直到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,才慢悠悠地接起来。
喂?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、刚睡醒的鼻音和沙哑。
林墨!你现在在哪儿?!电话那头,刘姐的声音尖利得像要划破我的耳膜,背景音里,是海浪和嘈杂的人声。
我……我在家啊,刘姐,怎么了?这才几点啊……我打了个哈欠,装作一脸茫然。
公司网站全崩了!所有系统都登不上去!客户的电话都快把公司打爆了!你赶紧去公司看看,到底怎么回事!她连珠炮似地吼道。
啊?崩了?不能吧?我用浮夸的演技表达着我的震惊,我周五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啊。是不是机房断电了?或者网络出问题了?
我怎么知道!让你去看你就去看!快点!刘姐的语气,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我沉默了片刻。
然后,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语气,缓缓说道:
刘姐,现在是早上六点半。我的正常上班时间,是九点。
而且,我记得,公司好像正在组织团建吧?在普吉岛?
美国服务器哪里的好
我没有接到任何通知,需要我在团建期间,随时待命处理紧急公务。
电话那头,瞬间安静了。
我能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。
过了足足有十几秒,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,但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嚣张气焰,而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。
林墨……你这是什么意思?
没什么意思啊。我说,就是字面上的意思。我现在是休息时间,按照劳动法规定,我没有义务处理工作。等我九点到了公司,自然会检查服务器的。如果你们等不及,可以找其他同事处理嘛。哦,我忘了,其他同事,现在应该都在普吉岛享受阳光沙滩吧?
我的语气里,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。
你!刘姐显然被我噎住了,林墨,你别忘了你的工作职责!公司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,你这是什么态度?
我的态度,就是我的工作职责只在我的工作时间里。我一字一句地说,刘姐,你也别忘了,我们是劳动关系,不是卖身关系。你们在国外吃香喝辣,把我一个人扔在国内,现在出了事,又想让我二十四小时待命?天底下,有这么好的事吗?
我们……我们不是那个意思……刘姐的声音软了下来,开始打感情牌,这不是……走得急,忘了吗……你别多想,我们心里都记着你的好呢。你先去公司处理一下,啊?算姐求你了。等我们回去了,给你补个大红包。
我笑了。
忘了?我说,刘姐,公司上上下下三十多个人,都能记住,偏偏把我一个人给忘了?你觉得这个笑话好笑吗?
我……
红包就不用了。我打断她,我这人,不喜欢钱,就喜欢按规矩办事。九点上班,五点下班。现在,我要继续睡觉了。没什么事,就别再打我电话了,国际长途,挺贵的。
说完,我没等她再开口,直接挂断了电话。
然后,拉黑。
世界清静了。
我放下手机,心情舒畅地起床,刷牙,洗脸。
慢悠悠地做早餐,喂猫。
七点半,我的第二个电话响了。
这次,是张伟。
那个销售冠军。
林墨!你他妈什么意思?!他一开口,就是兴师问罪的口气。
我什么意思?我反问。
刘姐都跟我说了!你是不是故意的?服务器是不是你搞的鬼?
张伟,我连名带姓地叫他,首先,注意你的用词,饭可以乱吃,话不能乱说。你有什么证据,证明是我搞的鬼?其次,就算是我,你现在又能怎么样呢?隔着电话线,顺着网线过来打我吗?
你……你知不知道因为你,公司现在损失多大!我好几个大客户都登不上系统,单子都要飞了!王总快气疯了!
哦,是吗?我轻描淡写地说,那真是太遗憾了。不过,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客户飞了,损失的是公司的钱,是王总的钱,又不是我的钱。我的工资,一分不多,一分不少。
你……你等着!等我们回去,有你好果子吃!他开始放狠话。
好啊,我等着。我说,不过我猜,等你们回来,可能公司都快没了。到时候,你可能得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饭碗。
你到底想怎么样?他的声音里,终于有了一丝恐惧。
我不想怎么样。我说,我只想安安静静地,过一个属于我自己的,不被打扰的周一早晨。
我又一次,挂断了电话。
然后,拉黑。
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,我的手机被打爆了。
市场部的主管,销售部的老人,行政部的小妹……
所有人的号码,都带着那个+66的区号。
他们轮番上阵,有的骂,有的劝,有的求。
我一个都没接。
我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。
八点半,我换好衣服,背上包,准时出门。
坐上地铁,我摘掉耳机,甚至能听到周围上班族们压抑的哈欠声,和手机里传出的短视频的嘈杂音乐。
阳光很好。
一切都和往常一样。
但只有我知道,有什么东西,已经彻底不一样了。
……
九点整,我准时出现在公司门口。
前台空无一人。
办公室里,也和我周五离开时一样,空空荡 ৭৭的。
我刷卡,开门,走进去。
然后,我反手把公司的玻璃门,从里面锁上了。
我慢悠悠地走到我的工位,放下包,打开电脑。
泡上一杯热茶。
然后,我打开招聘网站,继续浏览昨天没看完的招聘信息。
过了大概十分钟,我的企业微信开始疯狂闪烁。
是王总。
他终于亲自出马了。
林墨,你到公司了吗?他的语气,还算克制。
到了,王总。我回复。
服务器怎么回事?
我正在排查。我打字,然后配上了一个努力奋斗的表情包。
要多久?
不好说,看起来问题很复杂,可能要一两天,也可能要三四天。我睁着眼睛说瞎话。
屏幕那头,沉默了。
过了足-分钟,他的消息才再次弹出来。
这一次,不再是文字。
而是一个语音通话请求。
我点了拒绝。
然后打字:王总,不好意思,机房噪音大,听不清,我们还是打字交流吧。
我知道,他想在电话里对我咆哮,对我施压。
我偏不给他这个机会。
打字,能让双方都冷静下来,也能留下白纸黑字的证据。
又过了几分钟,他的消息再次发来。
林墨,我们明人不说暗话。
服务器的密码,是不是你改了?
我看着那行字,笑了。
图穷匕见了。
我回复:是的,王总。
为什么?
为了公司信息安全着想。公司全体员工都出国了,只有我一个人在国内。万一公司信息被窃取,这个责任谁来负?所以我采取了最高级别的安全措施,把所有服务器都做了物理隔离,并且更换了最高强度的密码。这是我的职责所在。
我把一套话说得冠冕堂皇,滴水不漏。
王总那边,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。
我几乎能想象到,他此刻在普吉岛的某个豪华酒店里,气得脸色发紫,想把手机摔了,但又不敢的样子。
好,好一个职责所在。他的回复里,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,那你现在,把密码给我。
王总,密码在一张便利贴上,我放在家里了。我说,我现在在公司,拿不到。
那你现在回家去拿!
王总,从公司到我家,来回地铁要两个小时。这算是上班时间因私外出,按公司规定,是要扣工资的。我这个月,还想拿全勤奖。
我的每一个回答,都像一记软绵绵的拳头,打在他脸上。
不疼,但侮辱性极强。
林墨!他终于忍不住了,你不要太过分!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,告你破坏公司财产!
王总,欢迎报警。我 calmly 地回复,首先,我没有破坏任何硬件,也没有删除任何数据,我只是尽到了一个系统管理员应尽的,信息安全的职责。其次,是公司先把我遗忘在家的,让我产生了强烈的不安全感,认为公司可能要对我进行单方面解雇,所以我提前保护好我负责的资产,等待公司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,这在法律上,叫作‘自我保护’。警察来了,我也会这么说。
再说了,王总,你确定要报警吗?一旦报警,事情就闹大了。到时候,我们的客户,我们的投资人,都知道我们公司内部管理出了这么大的问题,你觉得,对公司的声誉,是好事还是坏事?
我把所有的利害关系,都给他分析得明明白白。
他是个商人。
他比我更懂,什么叫权衡利弊。
果然,他又没声了。
我知道,他在思考,在挣扎。
而我,只需要静静地等待。
等待他,彻底放弃幻想,回到谈判桌上。
……
这一等,就是一个上午。
这期间,我投了三份简历,和我一个猎头朋友聊了聊最近的市场行情。
中午,我叫了一份豪华外卖。
麻辣小龙虾,配冰镇可乐。
我把小龙虾的照片,发了个朋友圈,配文:一个人的午餐,也要有仪式感。
然后,我屏蔽了公司所有人。
下午一点半,王总的微信,终于又来了。
说吧,你想要什么。
他的语气,充满了疲惫和妥协。
我知道,我赢了。
王总,我不要什么。我回复道,我只是想要一个解释,和一个尊重。
你想要什么解释?不就是没带你出来玩吗?至于吗?你一个大男人,怎么这么小心眼?
王总,这不是玩不玩的问题。我打字的手,微微有些颤抖,不是因为害怕,而是因为愤怒。
这是态度问题。我为公司勤勤恳-五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。你们把我一个人像垃圾一样扔在国内,连一声招呼都不打。这已经不是‘疏忽’两个字可以解释的了。这是对我的不尊重,是对我五年付出的彻底否定。
我需要一个正式的,书面的道歉。由您亲自执笔,盖上公司公章,发送到我的私人邮箱。
另外,这次的事情,也让我对公司彻底失望了。所以,我也准备辞职了。
我要求公司,按照劳动法规定,对我进行‘2N+1’的经济赔偿。N,按照我过去十二个月的平均工资计算。1,是这个月的工资。
以上两点,如果同意,请立刻起草协议和道歉信,发到我的邮箱。我确认无误,并且赔偿款到账后,我会把服务器密码,交接给公司指定的人。
如果不同意,那也没关系。你们可以继续在普吉岛度假,我也可以继续在公司休我的带薪年假。反正服务器打不开,着急的不是我。
我把这段话发出去之后,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。
这是我的底牌。
也是我的 ultimatum。
成与不成,在此一举。
王总那边,彻底没了消息。
我猜,他可能正在和刘姐,还有公司那几个高管,紧急开会。
或者,是在想办法,找外面的技术人员,看看能不能破解我的密码。
我一点也不担心。
我设的密码,别说是普通的技术员,就算是顶级的黑客,没有个十天半个月,也别想破解。
而公司的业务,一天都等不了。
我靠在椅子上,看着窗外。
天色,渐渐暗了下来。
办公室里没有开灯,只有我的电脑屏幕,发着幽幽的光。
这种感觉,很孤独。
但也,很自由。
……
晚上七点。
我的私人邮箱,收到了一封新邮件。
发件人,是王总。
邮件里,有两个附件。
一个是《道歉信》,一个是《解除劳动合同协议书》。
我点开道歉信。
上面用非常官方的口吻,陈述了这次团建活动因组织工作的重大失误,遗漏了重要员工林墨同志,给林墨同志造成了严重的心理伤害,公司对此表示最诚挚的歉意,并承诺未来会加强人文关怀云云。
下面,是王总的亲笔签名,和鲜红的公司公章。
我点开协议书。
里面的赔偿金额,一分不差,正是我要求的2N+1。
我仔仔细细,把协议的每一个条款,都看了三遍。
确认没有任何文字游戏和陷阱。
然后,我给王总回了微信。
协议和道歉信都收到了。现在,请把赔偿款,打到我工资卡的账户上。
林墨,钱可以马上给你打过去。王总回复得很快,但是,你必须先告诉我密码。
王总,我们之间,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信任可言了。我说,必须钱先到账。否则,免谈。
你就不怕我拿到密码之后,不给你打钱?
你不怕我拿到钱之后,不给你密码?我反问他。
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考虑。一个小时后,如果钱还没到账,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。你可以试试看,是你们公司的损失大,还是我个人的损失大。
说完,我不再理他。
我开始收拾我的个人物品。
工位上的绿植,桌子下的拖鞋,抽屉里的零食,还有那个陪伴了我无数个加班夜晚的颈枕。
东西不多,一个纸箱就装完了。
我抱着纸箱,站在办公室中央。
环顾四周。
这里,是我奋斗了五年的地方。
我曾经以为,这里是我的事业,是我的战场。
现在看来,不过是一个笑话。
五十分钟后。
我的手机,收到了一条银行的短信。
【XX银行】您尾号XXXX的储蓄卡账户,于X月X日18:52,入账人民币XXXXXX.XX元,活期余额……
我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,深吸了一口气。
然后,我拿出手机,拨通了王总的微信电话。
电话几乎是秒接。
钱收到了?王总的声音,沙哑而疲惫。
收到了。我说。
密码。
我从钱包里,拿出那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便利贴。
打开。
对着话筒,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,清晰地,缓慢地,念了出来。
大写的F,at符号,井号,小写的k……
我每念一个字符,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,气氛紧张一分。
当我念完最后一个感叹号时,我听到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键盘声,和一个如释重负的吼声。
登录上去了!恢复了!
然后,是王总的声音。
林墨,你好自为之。
他的声音里,充满了怨毒和不甘。
王总,也祝你,生意兴隆。
我淡淡地说完,挂断了电话。
然后,我打开微信,退出了公司所有的工作群。
拉黑了王总、刘姐、张伟,以及公司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。
我抱着我的纸箱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空无一人的办公室。
然后,头也不回地,走了出去。
……
走出写字楼,外面华灯初上。
晚高峰的车流,像一条流动的岩浆河。
我抱着纸箱,站在路边,有些茫然。
一切都结束了。
比我想象的,要更快,也更平静。
没有电影里的那种大仇得报的快感。
只有一种,尘埃落定后的,巨大的空虚。
我好像赢了。
但又好像,什么都没得到。
我只是拿回了,我本就应得的,那一点点可怜的尊严。
我的手机响了。
是一个陌生的号码。
我接了。
喂,是林墨吗?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是老赵。
公司的前任技术总监,在我来公司第二年的时候,就辞职创业去了。
也是带我入行的师父。
赵哥?你怎么有我电话?我有些惊讶。
哈哈,你们公司那个小李,偷偷告诉我的。他说,你今天,干了件大事啊。老赵在电话那头爽朗地笑着。
我苦笑了一下:什么大事,就是一个笑话而已。
不,这不是笑话。老赵的语气,忽然变得严肃起来,你做得对。有些人,有些公司,你不对他狠一点,他就永远学不会尊重人。
我当年走,也是因为这个。那个王总,骨子里,就没把我们这些搞技术的当人看。我们就是他用来赚钱的工具,是随时可以替换的零件。
你今天,算是替所有被他们不当人看的兄弟们,出了一口恶气。
听到老赵的话,我的鼻子,忽然有点发酸。
原来,有人懂我。
你小子,接下来有什么打算?老赵问。
不知道,先休息一段时间吧。我说。
别啊。老赵说,我这边,公司正好在扩张,缺一个技术合伙人。你有没有兴趣,过来帮我?
我给你股份,给你期权。咱们不搞王总那一套虚的,咱们就搞点实在的。
你不用现在答复我。先去旅个游,散散心。什么时候想明白了,随时给我打电话。
挂了电话,我站在原地,呆了很久。
晚风吹在脸上,有点凉。
但我心里,却有一股暖流,在慢慢地涌动。
我抱着纸-箱,没有回家。
我走进了旁边的一家旅行社。
就是我周六拿宣传册的那家。
一个小时后,我走了出来。
手里,多了一张三天后,飞往马尔代夫的机票。
回到家,棉花又扑了过来。
我放下纸箱,把它抱在怀里。
棉花,我们去旅游,好不好?
去一个,有阳光,有沙滩,有蓝色海水的地方。
就我们俩。
棉花舒服地喵了一声,用头蹭了蹭我的下巴。
我笑了。
窗外,夜色正浓。
但我的天,好像亮了。
美国机房服务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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